物怪 물괴

人乃好变之物，时乃变动之物，海乃莫测之物。

海坊主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商船里，在这艘行驶向江户的船上，聚集了素不相识的八个人。除了一个打杂的路人甲，剩下的七位都被卷进了这个古怪的故事中。梳着月代头手持折扇的修行之人，一边斩妖除魔一边云游四海，长相漂亮，喜欢卖弄学识;五短身材红鼻头大脑袋的商人是船主，他带着自己的宝贝金鱼一起出海，希望到江户寻求一夜暴富的机会；皮肤黝黑的小姑娘加世是一名女佣，在曾经出现过妖猫的坂井家工作，少女性格直爽，天真浪漫，活泼可爱可爱，有一双性感的厚嘴唇；长发遮脸热衷刻木头的刀疤男是个阴沉的武士，随身带着一把名叫兼定的刀；还有一段来自五代寺的和尚和尚：绿帽子矮大紧是一位声望极高的得道高僧，红脸蛋儿长睫毛的那位则是服侍他的妖娆小和尚；而主角药郎也收到了退魔剑的指引，参与了这趟注定不会平静的旅程。

照理来说，只要按照罗盘的指向。一直往北航行四五天，便可到达江户，第一页当老和尚和小和尚…在诵经（不可描述）的时候，伙计睡着了，而罗盘的指针悄悄地改变了航向。第二天醒来众人发现明明是早上却看不到太阳，四周被浓雾笼罩着看的罗盘后他们发现：船已经行驶，到了被称作妖怪之海的“龙三角”，药郎在罗盘的桌下发现了一个磁铁棒，众人顿时反应过来，有人故意扰乱了罗盘的方向，把他们带入了这片妖怪之海。至此，密室推理条件已成形，真相只有一个凶手，就在他们之中。

就在人心惶惶的时候，空中传来了诡异的太鼓声响。一根鱼骨盘桓在船舱，下一个瞬间罗盘突然开始疯狂转圈。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太阳之后。长相怪异的巨大海螺从云层滚了出来。几乎在转瞬之间，成千上百条鱼骨把船困了个结结实实。这些亡魂似乎想要吞掉整条船。撒灰，刀砍都不管用，鱼骨的入侵越来越猖狂，全身被无数鱼骨腾空吊起。众人眼看就要成为牺牲品，药郎却不慌不忙碾起药来，他用亮瞎狗眼的闪光弹驱散了鬼船。

好不容易逃出生天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，大家又陷入提防和猜测之中，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：月代头想要打败妖怪来获得更大的名声。船主想要更多的奇珍异兽。武士想看到除魔剑出鞘。小和尚半夜不在房间，甚至还有对怪物异常兴奋的药郎。到底是谁？出于什么目的，把大家引入这么危险的境地呢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一只弹着三味线的剁椒鱼头，emmmmmm不对是海座头用凌波微步漂移到众人面前，向他们发出了死亡提问——性感鱼头，在线发问：他逼迫每个人直面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。在他的幻术作用下中人进入了幻象，精神错乱丑态毕露：贪财的船主最怕宝贝金鱼出意外导致钱财散尽，于是他开始口吐金鱼。武士则害怕那些是在刀下的亡魂，他看见自己对亡魂吞噬殆尽。少女害怕的是还未能体验结婚生子的生活便死去，于是，她看到自己生下来一直怪鱼。月代头看到了什么没人知道，只见他吃了口东西之后吐得惊天动地，大概是说谎受到了惩罚。药郎所恐惧的是世界上没有形、真理的存在。所以在幻术中他消失了，大概药郎就是这三者的化身吧。令人意外的，是小和尚最害怕的，竟然是老和尚。他觉得老和尚变得很奇怪，而且晚上看到对方偷偷在罗盘上动了手脚。老和尚之所以改变航向，就是为了来到这片海域。而他最恐惧的就是妖怪之海的罪魁祸首…（独木舟）。得到答案的海座头打了个嗝后离开了，众人却陷入了疑问之中：独木舟究竟是什么呢？

突如其来的锁链声吓坏了老和尚，天空中也陡然浮现一只巨大而诡异的眼睛。伴随着这可怕的景象，那时候50年前的独木舟被从水底拖了上来。隐约还能听见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。

老和尚愧疚地解释道50年前他的妹妹阿庸代替自己坐上了独木舟，独自一人飘向了这片海域。也许正是因为妹妹亡魂的怨恨将这片海变成了这副模样。月代头认同了老和尚的猜测，这听起来似乎就是真相。但加世却注意到退魔剑的内毫无波动，这也就是说明老和尚讲的并非物怪的“真”。虽然惊吓过度意见不一，但众人还是决定打开独木舟一探内情。

随着独木舟的打开，老和尚开始讲述他的回忆：原来他从小父母双亡有个年龄相差五岁的妹妹。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，再形影相伴的生活中，兄妹俩暗生情愫。但到15岁时哥哥按照规定，皈依佛门做了和尚，两人被迫分开，哥哥凭藉坚强的意志熬过来艰苦的修行，却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欲望，他经常梦到和妹妹的鱼水之欢。哥哥的内心不断在欲望、逃避和害怕中挣扎，而阿庸也一直没有忘记哥哥，老和尚坦白了自己的六根不净，不减当年对阿庸怀有欲望，甚至无法忍受妹妹出嫁，还想要一直守护在她身旁。这是一场兄妹之间的不伦之恋，在场的人听到这里心情都很复杂。

但妹妹为什么会进入独木舟呢？原来，在龙三角还没成为妖怪之海的时候，就有人经常在这儿遇难，当时恰逢哥哥修行第五年，他收到了岛上的来信，人们希望他可以成为镇海的人柱，牺牲自己平息海神的愤怒。面对这种请求作为一位僧人的他无法推辞。出于责任及对不伦恋情的逃避，哥哥决定成为镇海之柱，而岛民则为他打造了一个非常华丽的独木舟。就在准备出海的那个黎明，哥哥和妹妹重逢了。那时的妹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少女。面对妹妹，懦弱的哥哥动摇了，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，独自一人在海上漂泊，然后孤独的死去。

出航的时间很快到了，妹妹阿庸突然温柔的请求：既然无法同哥哥结合，至少让我代替哥哥，到佛祖的身边去吧。哥哥忽然觉得，既然无法白头偕老，不如一起坐上独木舟。但他根本没有这个勇气，他逃离了现场，却和妹妹说要自我了断，来世再相见。贪生怕死的哥哥活了下来，但内心的愧疚让他过上了严苛的修行生活，最终成了得道高僧。听完故事的药郎却一语道破了老和尚的谎言：这片海上的物怪并不是阿庸小姐的怨念。原来药郎早就看出了真相：化成物怪的并不是妹妹的怨恨，而是老和尚内心巨大的恐惧，这份恐惧不断加深，最终变成了老和尚自己都无法驾驭的物怪，所以她才一直捂着右眼。老和尚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伟大：当他得知妹妹想替自己出海，替自己去死的时候，他第一反应竟然是窃喜：真的吗？真的太遗憾了。（得救了！这家伙是白痴吗？）时隔多年妹妹早已化作镇海支柱，而老和尚，却对这件事内心的恐惧化作邪念形成了物怪，甚至那个海房主，都是他为了掩盖内心恐惧而出现的分身。

当年的哥哥，利用了妹妹的感情却仍然被善良的阿庸真心的爱着。后知后觉的他终于意识到了，这份爱是多么的纯真，而他却阴暗的以为妹妹会怨恨自己。感受被爱着的老和尚幡然醒悟，恳请药郎斩除自己。

形，真，理已经具备退，魔剑终于拔出。小金现身开始斩除物怪。

天空晴明，锁链尽断，独木舟破碎。随着阿庸的身影进入老和尚的身体，被展出邪念的老和尚内心的恐惧消失，他终于恢复了本来的面貌。

这是一个德国骨科的爱情故事，但我们很难确定这算不算爱情。老和尚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过妹妹阿庸，他喜欢的大概是年轻丰润的肉体和漂亮，动人的脸庞。在青春期男生梦遗的年纪里，他对妹妹还有的可能只是身体上的欲望。而且老和尚是一个贪恋世俗名声，胆小又懦弱的人，年轻时他不懂得真爱也无法理解，所以他不相信妹妹对自己的感情。在他看来，这种爱和他对妹妹的欲望是一样的。但他又对妹妹怀有愧疚和恐惧，这封罪孽感随着他成为得到高僧而越发加重。他的内心的恐惧吞食为了掩盖他编造的谎言和藉口，以为妹妹怨恨着自己变成了物怪——其实妹妹早就成佛了，是他自己的恐惧和痛苦演化成了物怪。所以药郎才说：惧怕之下更是惧怕，却不知何时成为人们相信的巨影。所以当药郎指出物怪的真相时，老和尚才幡然醒悟。时隔多年，他终于知晓了妹妹的那份爱，真正体会到被爱着的感觉：没有怨恨，没有怀疑，只是想让你一切安好。

壁画和物品是怪化猫的特色。一个凸显画风和故事细节的存在：比如海坊主开篇屏风上的佛像，就暗示了这个故事跟佛跟欲望有关。成双入对的猫头鹰，仙鹤，鲤鱼，又暗示这是一个男女之爱的故事。画上的少女，修行的和尚，开篇直接就点题了。我们一起来看看海坊主里面到底藏了多少细节符号：

1、男女相拥的画：最显眼的就是这幅贯穿了四层船舱的巨画，出处是世界顶级的情色绘画大师克林姆特的《满足》。画作满是情欲的符号。多说一句克林姆特的作品真的是影响了不少日漫。比如《妖精的旋律》或《空之音》你能发现里面有着大量的借鉴和参考。海坊主的这幅画是在原作的基础上进行了改编，一男一女虽然是拥抱的姿势，但是两人之间却有着很大的间隙。女人一脸娇羞手轻搭在男人的肩膀上，有种说不出口的依赖和爱恋，男人虽然搂着女人，但是背部隆起紧绷，刻意保持距离他恐惧世俗伦理的约束，却又无法抑制对女人的欲望。他的头深深的低下，是因为深深的愧疚。一边繁花似锦，一边枯枝烂叶。预示着妹妹带着美好离去，而哥哥深陷黑暗。女人下身的鱼尾，其实纯洁也是禁欲的象征。寓意着兄妹二人无法结合。左下角黑色的妖怪缠绕的男人的腿部，从男人背后延伸出来，就仿佛就是老和尚内心的写照：在黑暗中挣扎扭曲变形。

2、无处不在的鱼：无处不在、行色各异的鱼是欲望的象征。船主的金鱼代表他对金钱财富的渴望。天花板和指南针对应的阴阳双鱼，则暗示着老和尚人格善恶的分裂。而且老和尚的绿帽子也非常像一条鱼。当卖药郎第一次处于倒立空间时，他看到了一条长的人腿的鱼。这只关于暗示了老和尚，和画中的女性人鱼形象形成鲜明对比。如果说美人鱼象征着禁欲和纯洁，那这只怪鱼就恰恰相反了。当老和尚在讲述和妹妹的故事，使整个环境变成了水底的模样。有只黑色的鱼影在不停地游动，这其实就是老和尚内心的恐惧的投射。而且鱼影随着老和尚撒谎不断地变大加深，到最后破体而出，而那张逐渐融合的扑克牌上也有一对鱼，于象征着恐惧和欲望。两副扑克牌又暗示着老和尚内心善恶人格的两面。随着老和尚真假参半的诉说，水里的金鱼也在不断变换着方向。

3、独木舟：斑驳破损的独木舟和黑影状的独木舟，这都是老和尚内心最恐惧的东西。当他内心的黑暗被斩除，独木舟就碎成了，妹妹阿庸的样子，进入体内，代表他终于将真实的阿庸放入内心，不再是恐惧的存在，而独木舟也恢复了最初的样子。

4、玫瑰和爱心：船上到处都是玫瑰和爱心，比如那幅画的下方，鱼缸上也有。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房门的形状和装饰。小和尚鞋上的形状扑克牌上的爱心。这种关于爱和情欲的隐喻到处都是。达芬奇密码中玫瑰和维纳斯紧密相关，象征着爱和女性。古老的五瓣玫瑰更是象征着女性的五个生命阶段：出生，首次月经来潮，做母亲，绝经和死亡

5、折扇：月代头的扇面随着剧情推进不断变化。暗示了每个阶段的一些关键信息点。比如，当老和尚说出独木舟的时候，扇面显现出了棺材的图案。

6、鞋子：海坊主中对鞋子的特写特别多。他们的鞋子非常像鱼，甚至还有眼睛表情。当夜晚老和尚和小和尚在不可描述时，门口凌乱的鞋子就暗示了两个人的关系。

“のっぺらぼう”是日本民间传说中的无脸妖怪，它经常将身形变化成美丽的少女背对路人，在人们走上前询问后忽然转过头来，用它空白的脸将他们吓昏。而动画中这个故事并未还原妖怪传说，而只是借用了它的形象来作为一种哲学隐喻。为了叙述便利，这里暂时把动画里的妖怪“のっぺらぼう”翻译成“无面”。 “无面”这两集动画单元剧采取了倒叙、插叙的方式，同样场景反复出现，又有贯穿全剧直到最后才解决的谜团以及很多相互照应的隐喻，这让人想到《永生之酒》和《无头骑士异闻录》，但《怪•化猫》的节奏却是舒缓而优雅的，配上浮世绘画风，更给人迷离之感。 故事开头交代了一桩“佐佐木藩士灭门惨案”，作案者被认定是刚刚嫁入佐佐木家的新娘“阿蝶”，以凶犯的身份被关在大牢里。作为除妖师的“卖药者”进入牢狱，与狱中的阿蝶交流，询问因由。妖怪“无面”忽然出现，打败了卖药者，并将卖药者的“脸”抹去，卖药者昏倒在牢狱当中。阿蝶被无面救出牢狱。 后来，通过阿蝶与无面的交谈，我们了解到，无面曾经这样反反复复救过阿蝶很多次。原来，动画开头交代的“佐佐木藩士灭门惨案”，只是无面为阿蝶展现的幻象；他无数次在幻象中交给阿蝶锋利的菜刀，让阿蝶在幻象中杀死丈夫全家，在幻象中入狱，再在幻象中被他解救出来，最后，无面再把她放回到那个一切如常的现实的家中。一切都是为欺骗阿蝶而向阿蝶展示的闹剧。阿蝶并没有真的杀死丈夫的全家。 但这一次，由于除妖师卖药者的干预，阿蝶对无面起了疑心，对“再次回到现实”产生了抵触情绪。这时，无面为了挽回阿蝶的信任，提出了让阿蝶做他的新娘。阿蝶羞涩地答应了。一座新房平地而起，墙壁上挂着的数张鬼面纷纷道贺。阿蝶以为自己又抓住了新的希望。然而这时卖药者出现了，他找回了被无面夺去的“脸”，并且封印住了无面的力量。卖药者继而向阿蝶揭示出，其实这一切怪异现象都源自阿蝶自己。无面，以及无面制造的世界，都是自阿蝶心中幻化出来的，真正的“妖怪”正是阿蝶自己—— 这便是整个故事的最大亮点。无面并不是这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；操纵了这欺骗和这囚禁的正是阿蝶自己。 阿蝶的母亲家道中落，她一心一意想要让阿蝶嫁一个好人家，所以她不惜一切地训练幼小的阿蝶精通琴棋书画，知书达理，以让她“嫁到哪里都不会做出不合宜的举动”。阿蝶小时候所有的时间，都被训练来学各种礼仪和技艺。阿蝶十分高兴地想向妈妈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，妈妈却板着脸，吼她好好练琴去；阿蝶弹琴弹错了一个音，妈妈就大声斥责她，说她笨、说她不好，骂她不争气；阿蝶学习得很好的时候，妈妈高兴地摸着她的头表扬她，阿蝶也笑着答应妈妈会做得更好，其实阿蝶的心中真正想要做的，却是在院子里面高兴地哼着童谣，拍着皮球，真正灿烂地笑起来……久而久之，在不断的压抑之下，阿蝶的自我就分裂成了两个：一个是阿蝶内心中真正隐藏着的那个活生生的阿蝶，她喜欢游戏、热爱自由、心地善良，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；另一个则成为了实现妈妈愿望的工具傀儡，一切都听从妈妈的教导，顺从夫君，受到什么样的虐待都不做反抗的阿蝶。 那个沦为工具傀儡的阿蝶，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。 终于嫁到了所谓的“好人家”，却因出身低贱而被丈夫粗暴地对待。在受到无数的斥骂和侮辱之后，阿蝶内心的情感开始涌动。她停下手中的活儿，静静地望向窗外：美丽的天空，窗外传来的鸟儿的鸣叫，让阿蝶产生了强烈的向往。她不禁微笑了。这时，傀儡阿蝶操纵了妖怪无面，沉默地递给她一把菜刀。在无面给阿蝶施展的幻象中，无面帮助阿蝶用这把刀将她丈夫一家全部杀死，并将他们的尸体悬挂到梅树上。随后——仍然在幻象中——官府来追捕，阿蝶束手就擒，被关押在牢房里面，即将被执行死刑。这个牢房也一样是一个幻象。随后，无面将她救出牢房，让她忘掉这一切。她于是又回到了那个地狱一般的家，不一样的是，幻象之前，阿蝶所产生的那种新的希望已经不存在了，她的情感重新回到了原点。她也不再记得让自己平静下来的那块天空。 同样的幻象被重复了多次，每一次无面都会用这种方式让阿蝶发泄心中郁积的愤怒和委屈。那因看到了天空而产生的新的希望就是逃走的希望——她只要逃离这个地方，就能够拥有自己新的人生。但她没有逃走。因为每次她产生反抗、逃离的念头的时候，无面就会用那逼真的幻象帮她发泄心中所有的怨气，杀死她刚刚萌生的一点反抗的意识，让她重新回到那个麻木的原点去。 “多亏了那感触，我才能一直忍耐到现在。”——阿蝶甚至还在感谢无面，感谢他让自己发泄了心中的愤怒，“那感触”指的就是杀死她恨着的人的感触——如果没有“那感触”，她恐怕早便忍受不了如此的侮辱和虐待。她觉得无面救了自己。她没有想到过，正是由于无面的缘故，她才失去了逃走的心，正是因为他给了她一个发泄的幻象，让她的生活永远止步不前，让她永远被禁锢在那个家的牢狱当中。她失掉了想要改变现状的心，因为改变现状所能得到的情感满足已经在幻象当中得到。 同时，无面在那个幻象里面，制造了“那个家是安全的地方”这个暗示。正如除妖师卖药者所说：“你若认为这里是牢狱，这里就是牢狱；你若认为这里是城堡，那么这里就是城堡。”幻象中的“牢笼”让阿蝶以为那个家才是“城堡”，反抗的话就会进入“牢笼”。她没有意识到还有另外一种反抗的方式，她没有必要杀死任何人，所以也不会进入另外一个牢狱——她完全可以逃离这个家，去寻找自己的自由和真正的生活。 “我杀死的，是谁？我杀死的，全部都是——我自己——？！” 阿蝶在幻象中杀死的丈夫一家人，其实全部都是那个“真实的”自己；她把自己的想法和情感用幻象的方式杀死了。一旦真实的阿蝶在某些情境的刺激下开始逐渐苏醒，分裂出来的傀儡阿蝶就操纵无面来施展幻象，消除她心中的反抗意识，让“阿蝶”继续做着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工具，继续为了母亲的意愿而无视自己的悲惨处境，无视逃离的希望，最终重新将这个真实的阿蝶封印在深渊之中。而除妖师卖药者进入了这个幻象，打破了这个大循环。 不得不提的是，本片中处处存在着绝妙的隐喻。 在情节方面，无面刚将阿蝶从监牢救出来的时候，他们一起走在一个树林里，那个树林就是厨房中壁画上的世界；祝贺无面和阿蝶“成亲”的那些妖怪脸谱，则来自屏风上的人物画——这都暗示着一切都是幻象，其实那看似广阔的世界的所有素材都来自那个狭小的厨房。壁画上的小鸟，则与阿蝶的状态是相对应的——卖药者将阿蝶解放之后，鸟儿也飞走了。 而在思想内涵方面，故事整体以及其中的很多细节也有丰富的哲学隐喻。 阿蝶在母亲的强压下进行的“自我压抑”其实是非常普遍的现象：人长期被外界的力量所左右，忘记了自己的真心。长期被灌输外界的价值，久而久之，自己竟然真真地相信了这个价值，从而自己将自己禁锢在了意识的深处，压抑自己的欲望，不再有反抗的可能。成为物怪的傀儡阿蝶是过度膨胀的“人格面具”。阿蝶一直以来扮演的各种角色，也就是她的“人格面具”，她被“好女儿”“好媳妇”这样的人格面具牢牢束缚住，以至于真实自我逐渐被吞没，将人格面具当做了自我。 卖药者被无面夺去了“脸”（脸变得空白，失去了五官），后来得以复原时，对无面和阿蝶说：“‘脸’的模样即是‘面’，我为‘脸’赋予什么‘面’，它便变成什么模样。所以我将自己原本的模样当做‘面’来赋予‘脸’，‘脸’自然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。”无面和片中不停出现的面具，这些都可以看作对人格面具的隐喻；而“原本的模样”指的就是真实的、没有被面具吞噬的自己。我是谁？我想要什么？我真正的想法是什么？一旦我决定做自己，我便可以抛弃一切其他面具成为自己；因为自己的思想和意志是无法被真正夺去的。 同“无面”这个角色相应，《千与千寻》中的无脸男也具有强大的象征意义。《千寻》里无脸男的“自我”是在和千寻以及其他人的互动中逐渐建立和成长起来的，他的自我的建立基于与他人的关系。 原本无存在感的他因千寻的亲切对待而产生了欲求——希望和千寻在一起、希望让千寻认同——从而产生了自我意识，产生了被别人尊重的渴望。后来千寻拒绝了无脸男夸张的送礼举动，无脸男便因千寻的拒绝而失望，后来他发现金砂（金钱的隐喻）能够换来汤婆婆以及汤屋其他人的注意和逢迎，便开始贪婪地寻求更多的东西，变得残暴、不断膨胀，吞噬了很多人，以满足一种虚假的自尊。然而当他再次见到千寻时，他却又恢复了卑下讨好的态度——“我的金砂，只给你。”因为千寻是他自我意识的根本起源，他的一切变化也终究是为了获得千寻的肯定。 千寻给无脸男吃下河伯的丸子，让他吐出吞噬掉的一切，净化了他的贪婪，将他带离汤屋，让他脱离容易让他堕落的环境关系（不再通过与汤婆婆的关系来确认“自我”）；回归本初的无脸男跟随千寻到了钱婆婆的小屋，并通过在钱婆婆那里工作，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属地。他通过工作、为他人提供价值、与他人合作来实现了对“自我”的定位；无脸男也终于告别了他的“引路人”千寻，走向他自己的路。 而在《怪•化猫》中阿蝶这个故事里，“自我”亦是迷失在了与他人的关系当中。只不过，无脸男迷失在汤屋时的表现是压迫他人，然而阿蝶迷失在母亲愿望中的表现则是压抑自我。 阿蝶的自我压抑，来源于周围人（母亲）的价值压抑，再究其根源还是来源于社会压抑（对地位和家族的看重等等）。无面禁锢阿蝶的手段很让人深思：其一，制造发泄的幻象，平息阿蝶的愤怒，让她不再想要反抗；其二，展现一条反抗的极端路线（杀人并被处刑），告诉阿蝶，如今的状况是最好的状况，不存在更加美好的未来，只有更可怕的牢狱，以此来防止阿蝶意识到反抗的另外的可能性，并对反抗一事感到灰心。这些手段，与西方马克思主义对大众文化的批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；虽然阿蝶的案例是自己用来压抑自己，但这些手段本身同样可以有效地被政治系统用于对广泛个体的压抑，无论这种压抑是出于刻意，还是自然而然发生。倘若众人均没有自我审问和怀疑的自觉，意识形态便用幻象实行了它牢不可破的统治。 更深一步的思考，便会彻底脱离影片本身；而片中其他剧集其他故事，同样充满了很多值得挖掘的妙处，有待观者去发现和阐释。最后，还是让我们回到阿蝶的故事，关注一下她的结局—— 如同千寻将无脸男带出汤屋摆脱扭曲的人际关系与价值体系一般，卖药郎亦将阿蝶从扭曲的自我压抑中解放。阿蝶说：“我简直像个傻瓜。”——为了他人而甘愿千次百次地杀死自己的真心，简直像个傻瓜。被解救出来的阿蝶，又看到了那片美丽的天空，她依旧像以前一样，舒展地微笑了。此时，壁画上的两只黄色的小鸟，其中一只动了动小脑袋，扑棱扑棱地飞走了。镜头转回来，壁画边上，原本关着的门现在却开着。丈夫许久不见阿蝶拿酒给他喝，开始暴跳如雷地嚷嚷—— “然而，这里却已空无一人。” 阿蝶终于不再自我欺骗和自我压抑，逃离了这个作为牢狱的家，像那只飞走的小鸟一样去自由地追寻自己的未来。片子的结尾，从幽深阴暗的小巷子向上望去，彩色的晚霞映照着迷人的富士山，鲜艳的梅枝从巷子一端伸了出来，富士山的背后，便是那自由而美丽的天空。